你們有些人也許讀過一本書，名字叫《肯內斯——拿破侖的殿軍》。如果是這樣的話，你們會記得兩個在俄國找到的蘇格蘭兒童如何得到法國士兵的照料，使他們盡量免受可怕的大撤退恐怖一幕的影響。有個士兵是布列塔尼人，常常給孩子們報告有關自己老家布列塔尼的故事，報告那裏發生的奇妙事兒，讓他們忘記嚴寒和饑餓。營火旁最好、最溫暖的位置總是孩子們的，不過盡管如此，嚴霜仍然將孩子們凍得直顫抖。就在這時候，那個布列塔尼士兵開口了：“普勞希內克是個海濱小鎮，離國內奔尼不遠。”就這樣，一向講到肯內斯或艾菲迫不及待地提個問題，打斷了他。然後他就忘記了自己的媽媽是如何講這個故事的，又從頭再來，就這樣故事會講很長時間。等到故事講完了，孩子們已經預備好蓋上任何能夠找到的東西，睡覺(sleep)。我要講的也就是這個故事。

　　普勞希內克是個海濱小鎮，離國內奔尼不遠。小鎮四周是一個疏落的沼澤，什麽莊稼都長不了，連草也長得很糙，任何野獸吃了都不長膘。沼澤中零星地長著些杉樹，地上鋪著一層厚厚的小卵石，不經意你還以為是海灘呢。在沼澤的另一邊，仙人們(人們稱之為考利幹)在好久好久好久以前，豎起了兩排巨石。巨石是那麽高，那麽沉，似乎全世界的仙人一路也沒法子把石頭豎起來。

　　離著巨石路不遠，在一條叫做英特爾的小河岸上，住著一個名叫馬茲尼的人和他的妹妹羅森尼克。他們總有吃不完的黑麵包，有木屐穿，另有一頭豬來打牙祭，因此鄰居們都認為他們很富足。更妙的是，他們自己也認為很富足。

　　羅森尼克是個漂亮女孩兒，心靈手巧，做出來的任何東西都是最好的。隻要她樂意，她早就可以從普勞希內克的小夥子中遴選一人做丈夫。姑娘對其他人都不在乎，隻喜歡伯內茲，因為兩人是青梅竹馬。伯內茲盡管很勤勞，卻很窮很窮，因此馬茲尼很不虛心通知他到別的地方找妻子去。不管馬茲尼說什麽，羅森尼克都一如既往地笑一笑，對他點一搖頭。碰到任何人，她常常會掉過頭來，唱著古老的歌謠。

　　平安夜來臨了，所有在馬茲尼手下大概附近農場上幹活的人都聚集到大廚房，先喝加了蜜的湯，再吃油汪汪的布丁。每到這個特殊的夜晚，他們都會受到邀請來享用這些。在桌子正中心，有一隻大木碗，周圍擺放著一圈木勺子，這樣每個人都能依次舀點湯。板凳上都坐滿了人，馬茲尼正要示意開吃，就在這時，門被猛地推開，走出去一位老漢，祝賀大家胃口都好。大家一會兒都停了下來，有些人臉上甚至露出些畏懼的神色，原來出去的這個人大家都很熟悉，是個乞丐，據說是個巫師，會給牛群下咒，會讓莊稼變黑，會讓老人無緣無故地死去。盡管如此，此時正是平安夜，況且他也不是個好得罪的人，於是農民邀請他一路吃飯，像其他人一樣，給了他一把木勺子，讓他坐到桌子旁。

　　乞丐出去後，大家不再怎麽言語，等到飯吃完了，都很開心。老乞丐問能否睡在馬廄裏，因為他要是在室外過夜的話，會被凍死。馬茲尼盡管滿心不情願，但是依然讚成了，讓柏內茲拿上鑰匙去開門。馬廄裏隻有一頭老驢，一頭瘦牛，因此縱然有十來個乞丐，也夠睡的。夜間很冷，老巫師便用一袋蘆葦做枕頭，躺在驢和牛之間取暖。

　　這一天他曾走了很遠的路，有時候甚至連巫師也會感到累，因此盡管地麵很堅固，他卻倒頭就睡，直到普勞希內克教堂的鍾樓傳來午夜的鍾聲。聽到鍾聲，驢子抬起頭，搖搖耳朵，臉朝著瘦牛。

　　“喂，兄弟，”她說道，“我們依然去年平安夜交談過一次吧，這一年你過得怎麽樣?”

　　公牛(bull)沒有馬上回答，卻用厭惡的眼光盯著老乞丐好長時間。

　　“能聽到我們交談的隻有那麽一個寶物，”他粗魯地回答，“談又有什麽用?”

　　“哦，你可不能把時間浪費在抱怨中，”驢子開心地說，“難道你沒發現巫師已經睡著了嗎?”

　　“他那些鬼把戲一定不會讓他富起來，”公牛說道，“他可夠笨的，根本就沒發現一個星期後，他會紅運當頭。”

　　“什麽樣的運氣啊?”

　　“哎呀，你難道不知道嗎?”公牛道，“每過一百年，普勞希內克荒漠上的巨石就會到河裏去喝水。等到它們離開後，身下的寶藏就露出來了?”

　　“啊，我想到來了，”驢子回答，“不過巨石很快就會回到來，除非你手裏拿著一束毛茛和五葉車軸草，否則會被壓得粉身碎骨。”

　　“是的，不過這還不夠，”公牛說道，“縱然安全逃脫了，如果你不用經過洗禮的心靈來互換的話，你拿的所有金銀財寶都會變成塵土。所以，首先必須有一個基督徒死了，你才能享受普勞希內克的財富。”

　　驢子還想再問些問題，卻發現自己已經不能說話了：原來讓他們能夠說話的時間已經已往了。

　　“啊，可愛的牲口們，”把一切都聽在耳朵裏的乞丐想，“你們將讓我變得比雲拿斯和羅連安特的人還要富。時間不等人，我明天就去尋找那些珍稀植物。”

　　他不敢在離普勞希內克太近的地方找，擔憂曉得這個故事的人會猜到他要幹什麽，因此他跑到南方去尋找，那裏的空氣更柔和，植物四季常青。從天一亮開始，直到最終一縷光芒從天空消逝，他在那神奇植物可能生長的地方，找遍了每一寸土地。他險些顧不上喝水和吃飯，不過終於在一個小山穀裏找到了毛茛。的確，這很了不起，不過沒有車軸草，有了毛茛都沒有效。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。

　　他險些絕望了，然而就在他迫不得已趕赴普勞希內克的前一天，他在一塊岩石下麵，找到了一叢半藏著的車軸草。他興奮得險些喘不過氣來，一屁股坐在地上，迫不及待地在那株被拔起的植物中找尋著。一片又一片葉子被他厭惡地扔到一邊，直到把所有葉子都快扔完了，他突然之間之間之間高興地叫了起來——有一顆五葉車軸草在他手上。

　　老乞丐趕忙爬起來，一刻也不停，緩慢地沿著通向北方的路向前走去。明月很亮，一連好幾個小時，他一向走啊走，壓根就不知道走了多少裏，甚至都沒感到疲倦。終於太陽升了起來，世界也開始喧囂起來。他在一個農戶門口停下來，要了一杯牛奶和一片麵包，並得到許可在門廊歇息一會兒。然後他持續上路，在新年前夕那天太陽快落山時，他回到了普勞希內克。

　　在他經過那一長排巨石時，他看見伯內茲正在用鑿子在最高的一塊巨石上鑿著。

　　“你在幹什麽?”巫師詢問，“你打算在那個大石柱上為自己鑿出一張床嗎?”

　　“不是的，”伯內茲平靜地回答，“我明天碰巧沒事幹，心想也許可以在這塊石頭上鑿一個十字架。那樣的神聖符號永遠都會受到接待的。”

　　“我想你認為這樣做會幫助你贏得羅森尼克吧。”老人笑道。

　　伯內茲停下手上的活計，看了他一會兒。

　　“嗬，你連這個都曉得啊，”伯內茲回答說，“很不幸，馬茲尼希望他妹夫的英鎊比我的便士還要多。”

　　“如果我送給你比馬茲尼夢見的還要多的錢的話?”巫師四下看一看，確保沒有人會偷聽到他說話，然後小聲說。

　　“你?”

　　“是的，我。”

　　“要我做什麽才能得到那筆錢?”伯內茲問道。他很清楚，布列塔尼農民不會白送任何東西的。

　　“我需要的隻是你的一點勇氣。”老人回答。

　　“要是這樣的話，通知我該做什麽，我會去做的，”伯內茲扔下鑿子，叫道，“哪怕讓我死上三十次，我也願意。”

　　等到老乞丐確信伯內茲不會給他帶來任何麻煩事，便通知他那天夜間，巨石下麵的金銀財寶會如何露出來，幾分鍾之內，兩個人就會拿到一輩子也花不完的財富。不過有關那個沒有毛茛和五葉車軸草的人將會碰到怎樣的命運，他卻一句話也沒說。伯內茲還以為隻需要膽量和迅速就夠了，便說道：“老漢，我非常感謝你給我的機會，有什麽需要我做的，盡管吩咐。請讓我把這個十字架鑿好。已經快完了，你定個時間，我和你在杉樹林(wood)齊集。”

　　“你必須在午夜之前一個小時到達。”巫師答道，然後持續上路。

　　當普勞希內克大教堂的鍾敲十一點的時候，伯內茲走進了杉樹林。他發現老乞丐已經到了，一手拿著一隻袋子，脖子上還掛著一隻。

　　“你很準時，”老漢說道，“不過我們現在還不需要出發。你最好坐下來，想想自己的袋子裏裝滿了金銀寶石後，要做什麽。”

　　“噢，這花不了我多少時間，”伯內茲哈哈一笑，回答說，“羅森尼克想要什麽，我就給她買什麽，從棉的到綢的各種各樣的衣服，另有從白麵包到橘子各種各樣吃的。”

　　“你拿到的銀子就夠買這些的了，你用金子來買什麽?”

　　“有了金子，我會讓羅森尼克在本教區的所有親朋摯友都富起來。”他回答說。

　　“金子這麽用過後，另有寶石呢?”

　　“然後我把寶石分給世上的每一個人，”伯內茲大聲說，“讓他們都變得富有快樂。我會通知他們，是羅森尼克造就了這所有。”

　　“噓!快到午夜了，我們得出發了。”巫師小聲說。兩個人一路爬到了樹林的邊緣。

　　當午夜第一響鍾聲敲起的時候，幽靜的荒漠上傳來一聲巨響，兩個人腳下的大地似乎都搖晃起來。下一刻，借助月光，他們看見附近的巨石離開了原來的位置，匆匆忙忙，磕磕絆絆，走下山坡，朝著河邊走去。等過了伯內茲和老乞丐站著的地方，它們就消逝在陰鬱中。這所有就仿佛一隊巨人剛剛從旁邊經過似的。

　　“快點。”巫師小聲吩咐，然後跑向敞開的洞穴。甚至在陰鬱中，洞穴也因為裏麵的寶藏而發光。老漢一會兒跪倒在地，一邊往袋子裏裝，一邊心神專注地聽著巨石往山坡上爬。與此同時，伯內茲的舉措卻比較慢，正把看到的金銀財寶一捧捧往袋子裏裝。

　　巫師剛裝好第三隻袋子，正在想能否再多拿點金銀財寶，這時候他的耳邊響起低沉的嗡嗡聲，仿佛遠方暴風雨傳來的聲音一般。

　　巨石已經喝完水，正在往回趕。

　　它們來了，最高的一個領頭，一個又一個身體稍稍往前傾，一路上所向披靡。看到這一幕，伯內茲嚇得動彈不得，說道：“我們完了!它們會把我們壓死的。”

　　“我不會!”巫師舉起毛茛和五葉車軸草，回答說，“這些東西會保護我。不過為了保住我的金銀財寶，我得犧牲一個基督徒，來和巨石互換。你運氣不好，偏偏碰到了我。”他一邊說，一邊舉著兩棵神奇的植物，伸向正在迅速跑過來的巨石。就像是承認某種比自己更壯大的力量似的，這些龐然大物左右一分，從巫師旁邊跑過，然後又合攏起來，奔向伯內茲。

　　小夥子不敢逃跑，他知道逃都沒有效，便跪了下來，閉上雙眼。突然之間之間之間，領頭的巨石在伯內茲麵前停了下來，這樣其他巨石就不能從這裏經過。

　　這塊石頭就是伯內茲曾在上麵雕鑿十字架的那一塊，現在已經是一塊經過洗禮的石頭，有力量拯救小夥子了。

　　就這樣，這塊石頭一向留在小夥子麵前，直到其他巨石都各歸其位。然後它像飛鳥一樣，直撲自己的洞口，壓向老乞丐身上。老乞丐本以為自己已經安全了，在金銀財寶的重壓下，正蹣跚而行。

　　老乞丐看見巨石臨近，忙舉起神奇的植物，不過經過洗禮的巨石不再像其他巨石一樣，受到魔咒的影響，因此絕不躲避，一向向前，把老巫師壓得粉身碎骨，留在荒漠上。

　　然後伯內茲回到了家，將金銀財寶展示給馬茲尼。這一次，馬茲尼沒再拒絕伯內茲成為自己的妹夫，於是伯內茲和羅森尼克結了婚，從此過上了幸福的生活。